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长城抗战背景资料---彭德怀:《我们怎样坚持了华北六年的抗战》
大鹰 于2005-01-08 14:11:00发表于长城小站
我们怎样坚持了华北六年的抗战
(一九四三年七月三日)

  今天是伟大的中华民族抗战六周年纪念日。在我未说到本题前,让我首先向全体同胞们,八路军战士们,在院伤病员们,游击队员们,荣誉抗属们,各参议员、政府长官、工作人员,以及一切抗日救国的同志们、共产党同志们,谨致以无限亲爱的敬礼!

  华北抗战六年以来,日寇无时不希望“征服”华北,以便进一步向我中原及大后方进攻;同时也企图利用华北丰富的资源与人力,补充其这两年在太平洋战场上的巨大消耗。因此,日寇使用大量兵力于华北,如今即有第十七、二十六、二十七、三十二、三十五、三十六、三十七、五十九、六十九、一一○等共十个师团,还有第一、二、三、四、五、六、七、八、九及十五等共十个旅团,总共在华北有十五个师团。此外,伪治安军、伪和平救国军、伪剿共军及伪蒙军等,至少十六万人,虽其中大部民族意识尚未完全消失,且有不少同情抗日者,表现出伪军中的动摇和不巩固,然而被日寇与汉奸强制为敌服务,替日本法西斯屠杀中国人,增加敌后抗战不少困难。

  但是过去几年来,日寇征服华北的阴谋却始终遭受华北军民顽强英勇的反抗,不仅没有实现,而且被拖住了进攻我大后方的后腿,这自然引起日寇的极大焦虑。所以在六年抗战中,华北敌寇已四易统帅。

  一九三八年初,日寇企图赶走或消灭八路军,镇压刚在发动的民众反抗,日本军部即任命寺内寿一为华北方面军总司令,代替了原来的华北派遣军司令官香月清司。但为时不久,于是年八月就撤换了。其时华北游击战争正蓬勃开展,抗日军不惟未被消灭,反大为增加。继任华北方面军总司令官者是杉山元。当时抗日民主政权与游击队已在各地发展与建立,到处翻车破路,伏击截击,予敌以极大威胁,敌寇认为这是“击灭蒋政权的绊脚石”,故于占领武汉后,回师华北。当时的敌人超过二十个师团,占在华全部兵力一半以上。虽然如此,抗日根据地却未如杉山元所希望的被其消灭。敌已控制的铁路交通仍然经常为我袭击而中断。如是,又不能不在其上任周年之际(一九三九年九月)让位于多田骏。

  多田到任不久,即提出所谓“囚笼政策”,沿铁路公路两侧挖成深沟高垒,实行严密封锁,隔绝我平原与山地交通,割裂我抗日根据地,敌寇依据这些占领之点线,向我各根据地压缩。当时敌我斗争已非常紧张,敌自以为得计,高叫“竭泽而渔”。我乃乘敌不意,隐蔽集结百四兵力,突然指向平汉路、津浦路、北宁路、平绥路、正太路、同蒲路、白晋路,同时进攻,击破其堡垒,并毁其沟墙,烧毁其车站、仓库,炸毁其铁路、桥梁,将多田得意之“囚笼政策”击得粉碎。八路军不仅占领了这些铁道,而且进逼平津。半年后敌始将铁道交通全部恢复。这就是著名的百团大战,回答了敌寇“肃清华北、确掌华北”的迷梦。多田在这一惨败的教训下,提出改变老套战法,实行所谓“牛刀子战术”,即“集结极优势兵力突击一点”之意,结果又被我神出鬼没分散之游击战所粉碎。敌寇复提所谓“分散配备、灵活进剿”,依然无效。华北八路军、游击队、民兵仍然驰骋山岳、平原,如鱼在大海,虎居深山,活动极为自若。

  至此,多田骏就不能不计竭势危,宣告退休,于一九四一年七月代以号称日本军阀三杰之一的冈村宁次。他是屠杀朝鲜民众及我东北同胞的血腥魔王。他到任时即提出交通建设,其办法就是深挖封锁沟,高筑封锁墙,强化堡垒政策,于是年秋集中十万以上兵力,指向我晋察冀边区,构成宽正面、大纵深,进行所谓“铁壁合围”,企图以此表示他上马威风。可是,我们晋察冀边区之人民子弟兵毫不留情面地打得他人滚马翻,焦头烂额而退出边区了。“铁壁”既被打碎,敌寇复于一九四二年五月以所谓“铁桶合围阵”用之于太行山,以“铁环封锁阵”用之于冀中及山东,均先后为我英勇善战的八路军及老百姓所粉碎了。

  这一杀人不眨眼的魔王——冈村宁次在华北还提出了更加毒辣的“治安强化运动”,惨绝人寰的“三光”政策,以杀光、抢光、烧光的兽行来镇压我们的反抗。这不过表示黔驴技穷的狂妄幻想而已。我们虽有不少的美丽村庄被烧毁而成为废墟瓦砾,虽有不少的男女同胞被屠杀,但是我们华北军民并未被“征服”,反而更加英勇善战了。安达十三(冈村宁次的参谋长)夸耀他在华北有一万一千一百余公里之封锁沟,有近万的堡垒,但这并不能吓倒我们共产党、八路军与华北人民。

  在敌人烧杀、抢掠、苛律、暴行下,华北军民更加愤慨,英勇决斗。事实证明,自一九三九年起,黄河即被封锁,我军与大后方隔绝,孤悬敌后,粮弹两缺,靠着自己生产和民众协助,解决了粮食、被服,依靠指战员的英勇攻袭敌之据点堡垒以及反扫荡之胜利,夺取了敌人无数弹药武器,补充了自己。正因为如此,才能屹立敌后,坚持六年。这绝非偶然侥幸所获得,而是从六年来军民合作,共同努力,不惜牺牲,不怕艰苦,英勇奋斗中获得的。许多先烈尽忠职守,奋不顾身,创造了我中华民族光荣的史迹。我们为表扬先烈,鼓励来者,继续奋斗,略举数例,即可显示我伟大中华民族优秀儿女的英雄气概,也就显示了共产党、八路军对国家民族忠贞不二的事实,如:一九四一年九月二十五日,晋察冀边区涞源敌人分六路向狼牙山进攻,我某班长奉命率全班扼守险要,掩护主力安全转移。故大炮猛烈轰击,数度猛扑,该班至此尚有五人,将其最后一粒子弹一颗手榴弹打完,将枪破坏,跳崖殉国〔1〕。敌虽杀害了这一班英勇的模范战士,然而我这一班烈士不仅完成了掩护主力转移的任务,而且给予敌人十倍以上的伤亡。

  一九四二年三月三日,我冀鲁豫边区以一个排扼守马城村抗击千余之敌,被敌坦克装甲汽车四面围攻,激战半日,敌数度猛扑,死伤遍野,坦克被毁数辆,该排所剩数人,弹尽无援,亦无法突围,在排长率领下,大声连呼“拼到底,誓死不作俘虏”,全排为之壮烈牺牲。此举使该村民众义愤突增,自动提出为勇士报仇,参加八路军者,倍于该排。一九四二年正月,我特务团一部,保护太行山黄崖洞兵工厂的模范战斗,造成敌我伤亡六比一之光辉战绩。其中有十二个共产党员,在冰天雪地中与数百之敌,在断崖血战三昼夜,最后只剩一名,始遵令撤出。

  一九三七年平型关大捷后,敌进犯忻州,与我友军激战。当时敌飞机二十余架从阳明堡起飞炸我友军阵地甚烈。我一二九师之一部,奉到八路军总部命令,用一切办法炸毁阳明堡的敌机,配合忻州友军作战。该部七六九团营长赵宗德同志,将其口袋里仅存之三元法币摸出,交与公家,口中连称“阵亡了不为敌人所得”。于是即率队于黄昏出发,杀入敌阵,将阳明堡敌轰炸机二十四架全部烧毁。该营长赵同志亦光荣地壮烈殉国。这证明共产党人与八路军对国家民族之忠肝赤胆,与日月争光。

  在共产党发动与组织起来的民众中,也表现了至高无上的爱国热忱与民族气节,如冀中回民支队长马本斋同志的母亲(民众简称为我们的马母)。事情是这样的:由于回民支队在冀中经常地积极打击敌人,敌寇恨之入骨,企图以无耻的阴谋来破坏这一支队。敌寇以骑兵数百突然包围河间幸庄村,将所有男女老幼驱至广场,追索马母,全村男女均异口同声地说“不知道”。敌以凶暴威胁,当场斩杀我同胞数人,然全村民众仍声色不动,毫不屈服,噤口不语,作消极抵抗。敌对该村民众即施以非刑拷打,灌冷水辣椒面,许多同胞被打得死去活来,环顾村人,含泪无语。马母见情不忍,挺身而出,毅然承认咱即“马母”。敌寇以为获得至宝,立即押解河间,软硬兼施,百倍威胁利诱马母写信劝子投降。马母坚称:“我是中国人,我的孩子参加八路军,一向不知道有‘投降’两字。他现在带着队伍和他三弟在一块,你们日本人有本事,就跟他去打。”贤良的马母,寥寥数语后,绝食而死。马母这种爱国精神,不仅是回族的光荣,妇女的光荣,也是我伟大中华民族的无上光荣。

  几年来,一般民众的壮烈表现实在太多了,即以此次太行区反扫荡战争中之辽县(现在民众自动改为左权县)一个区,就有:

  后柴城村的财政委员吕振芳,敌以开水将他全身烫烂,仍守口如瓶,始终不肯供出公粮存放地方,最后被敌砸死。

  上南会村的民兵王慕戌,被敌以针刺指甲,挖去两眼,最后被敌将其头击碎,仍不屈服,始终不报告出公物埋存地方及民众隐藏在哪里。

  大林县村的农会代表李福全,民事主任李倍嬗,财政主任赵光礼,因伤被俘,在敌严刑拷打之下,始终未说出半句有利敌人的话。

  上述事实可以证明,华北抗日根据地人民已具有高度爱国热情,不仅有这种爱国热情,而且已经武装起来,组织民兵自卫队,造成了千千万万类似太行山刘二堂式的神枪射手。刘二堂的枪百发百中。敌人“扫荡”时,每次都被刘二堂打死人马和指挥官。因此,敌人恨之入骨,去年大“扫荡”时,敌以千数人专门围山搜捉,刘二堂之弟假称刘二堂被敌惨杀。当时辽县各地民兵尚不知真象,即自动为刘二堂报仇,亦有自称刘二堂者,一时到处都是叫刘二堂的民兵,闹得敌人很奇怪。为什么杀了一个刘二堂,反而会产生这样多的刘二堂。

  民众英勇杀敌的类似事实,在其他各战略地区,亦不可胜数。如在鲁南沂河区肖家庄一个不满四十家的村庄,竟和包围的数百敌人激战三日,敌犹强攻不下,最后竟无耻地施放毒气,而农民以手巾浸湿围在嘴上继续沉着应战。孩子很多中了毒,但母亲却仍然搬石头给自卫队准备最后的武器,一直坚持到弹尽时,自卫队才乘夜掩护全村老弱妇孺转移。

  今天,各根据地的民众已学会了地雷战。在敌人“扫荡”时,民众自动地在厨房、土地以至牛粪堆、厕所旁埋设地雷,所以到处都有触发之危险。此次敌“扫荡”太行区,即触发了一千九百个地雷,即以每个地雷平均炸死一个敌人计算,这数目字是多么可观。

  至于各级抗日民主政府中的工作人员,英勇壮烈的行为同样的也多不胜举。

  总之,在六年的伟大抗日斗争中,真不知有多少动人的史诗,真不知有多少光荣的无名英雄。他们只知一切为了抗战的真理,而不知有其他。这就是由于广泛地展开了抗日民族教育,提高了民族自尊心,发挥了至高无上的爱国热情,也就是真正地实行了民族主义之所致。同时,也由于正确地开展了民主运动,真正发动了各阶层的民众,特别是劳动群众参预政事,群策群力,把抗日的神圣事业看作是自己的责任,也就是真正的实行孙中山先生的民权主义,同时,也由于适当地改善了贫苦人民的生活,保护富有者应有的财权、地权,特别是奖励生产,因此相当减少了饿着肚皮抗日的不合理现象,巩固了阶级团结,共同对敌。这就不仅是坚决的实行了孙中山先生的三民主义,而且也就是把中国共产党所主张的抗日民族统一战线政策,在华北敌后切实的执行了。从此,也使我们更深刻地认识到,三民主义是整个一体的,是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政治基础。过去在华北坚持的友军遭受某些失败,基本上不是军事上的错误(自然,不适合敌后环境的军事指导可招致失败),而是没有实行孙中山先生的三民主义,或者没有实行国共合作、军民团结的统一战线政策之所致。试想他们只要抗日,却不要民权,又不要民生,在事实上把三民主义改为一民主义,结果脱离民众,陷于孤立,焉得不失败呢?

  在今后,我华北的抗日政权、八路军,应该进一步依靠民众,组织民众,真正与民众结合,成为水乳相融的密切关系,克服我们存在的某些弱点,才能克服胜利前的困难。越接近胜利,困难也越会增多,但胜利的定局已属我们中国人民。胜利在望,我华北军民应更加振奋起来,不惜任何牺牲,排除一切困难,坚定意志,提高信心,团结一致,争取中华民族解放战争的最后胜利,争取全世界反法西斯战争的胜利。

  注 释

  〔1〕这里所说的五位战士,即“狼牙山五壮士”。他们是晋察冀军区一团七连的马宝玉、葛振林、宋学义、胡福才、胡德林。马宝玉、胡德林、胡福才三人壮烈牺牲,葛振林、宋学义跳崖后负伤脱险归队。

  《彭德怀军事文选》
http://www.people.com.cn/GB/shizheng/8198/30144/30148/2136968.html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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