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平型关大捷(一)
魏碧海著·《人民文学》1995年第8期

  杨得志辞别林彪赶回太原车站,天已经亮了。下了一夜的雨,站台上的东北流亡学生仍未散去。此时太原各界群众也纷纷赶来为八路军送行。学生们唱了一夜的歌,嗓子都哑了,互相搀扶着还在唱“九一八——九一八……”,一个个如从水里捞起来的,从头至脚湿淋淋的,看起来让人揪心。
  列车在军民的口号声中徐徐启动,风停雨住,东方天际隐隐透出一抹红霞。
  杨得志想起凌晨见到林彪时的情景。林彪披着制服将地图徐徐展开,不紧不慢地用铅笔画箭头,蓝色由北向南,红色由西南向东北,两支箭头在一个圆圈中相撞——平型关!林彪画完圆圈,将铅笔重重一掷,一颗米粒大的铅芯折断了。红色的!
  杨得志并没有什么异样感觉。而敏感多疑的林彪却为之一震。他喃喃自语道:“平型关是场恶战,搞不好会损兵折将。”
  林彪说完抓起铅笔,将蓝芯狠狠折断,咬牙微闭双目,犀利的目光紧盯在地图上。他轻捻着那截足有半寸长的蓝色铅芯沉默了很长时间,似乎忘了面前还站着杨得志。
  杨得志回想起林彪的神态,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。敌强我弱,哪会真的像你师长画箭头那样针尖对麦芒,“敌人的刀锋利,我避开他的刀砍他拿刀的手”,这不是你林校长在抗大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吗?
  列车到达原平车站已经暮色四合。一大群国民党的军官等候在站台上,杨得志跳下车,问:“汽车在哪里?我们奉令星夜驰援平型关。”
  “全在站外,请杨团长带部队出站登车,”一位上校迎上来,握住杨得志的手,“我们是老相识,杨团长难道忘了?我和牛师长当过贵军的俘虏,说来惭愧呀!”
  杨得志似乎记起来了,笑着点了点头。
  部队乘了一夜汽车,天明抵达大营。透过淡淡一重薄雾,平型关一带的古长城影影绰绰地耸立在山脊和峰顶。杨得志环顾四周地形,心中暗叹,好个险地!群峰耸立状如狼牙。山峦相连,谷深坡陡,的确是个用兵的好地方。杨得志想起林彪画的那个圆圈释然地笑了。
  林彪带着参谋人员实地考察了平型关一带的地形,基本与图上所绘相符,这更坚定了他在平型关与日军大战一场的决心。十几天来他一直在苦思良策,一张军用地图被涂得面目全非。他已经数次致电毛泽东和八路军总部,要求在平型关寻机歼敌,现在他亲临实地,一条“八里埋伏”之计油然而生。
  “天时地利人和,此战后我必名扬天下!”林彪沉溺于自己心中描绘的战斗场景中,虽是城府很深的人,仍掩饰不住内心的激情,一向苍白的面孔也泛起了淡淡的红晕。
  他放下望远镜,取出纸笔,将公文包铺在膝盖上亲自给八路军总部和中央军委起草了一份电文:

朱、彭并告毛、聂(指朱德、彭德怀、毛泽东、聂荣臻):
  关于一方面军目前行动方针,我意不只陈旅应在现在域协同友军作战,师直及徐旅亦因同样任务而靠近,陈旅暂时不应以做群众工作为中心任务而进驻阜平,因为:
  1.目前敌正前进中、运动中、作战中,为我进行运动战之良好机会,我友革目前尚有抗击敌人之相当力量,为能得到友军作战之良好机会,现地域为山地,乃求山地战之良好机会,倘过此时机,敌已击破友军通过山地,并进占诸主要城市时,即较难求运动战山地战及友军配合之作战。
  2.目前军民正在看我军直接参战,如我参战兵力过少,则有失众望。
  3.兵力过少。则不能将以绝对优势兵力消灭敌之一部。
  4.目前须以打胜仗,捉俘虏,提高军民抗战信心,提高党与红军威信,打了胜仗更容易动员群众与扩大红军。
  5.目前如集中一师以上兵力于狭窄区域求战,当然是不妥的,用不开的,但以一师以下兵力则是须要的,用得开的。目前第一仗应以集中约一师的兵力为好,待尔后客观情况上已失去一师兵力作运动战之可能时,再分散作群众工作和游击。
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林彪


  林彪草完电文,命机要员先给聂荣臻发电,让聂督率徐海东的344旅火速开赴平型关,再将他刚刚起草的电文发出。
  先斩后奏是林彪的一贯作风。
  晨雾刚刚散去,日机便出现在原平上空,俯冲轰炸时发出的尖厉啸声打断了发荣臻的讲话。此时八路军115师第344旅和师直团以上干部正在原平城郊一所农家小院里开会。
  聂荣臻手持林彪发来的电报,在敌机狂轰滥炸中作了简短的动员,他瞅了瞅浓烟滚滚的原平城,果断下达了出发的命令。
  独立团乘汽车先行。日机的轰炸结束了,还有一架侦察机仍在空中盘旋。杨成武下令出发。汽车一辆接一辆朝北驶去。那架侦察机在车队上空作了几次恫吓性的俯冲,引起一位麻脸排长的怒骂:
  “有蛋就下,没蛋就滚远些,逞他娘的啥威风!要不是上级不让随便放枪,老子一枪把你撂下。”
  “麻排长,你甭吹牛!”副连长取笑道,“就你这杆‘汉阳造’能打下飞机?”
  “你不信吗?有胆你下令开枪!”麻排长故意拉拴填弹举枪朝空中瞄准。
  “你这麻子!当心走火。”副连长急了,“我们的子弹可都是用血换回来的,一颗也不能糟蹋。你当排长的还敢带头犯纪律!”
  麻排长退出子弹,掂了掂,笑道:“看把你急的。你放心,这颗子弹打出去没赚头还行,谁几时见过我做过赔本的买卖?”
  几位战士一齐起哄:“一颗子弹赚架大飞机,这买卖最有赚头!”
  “飞机溜了,都怪副连长砸了这笔买卖。”麻排长作出一副十分惋惜的模样。
  敌机一走,突然间像变戏法似的从树林里,草丛中,沟坑石缝间钻出无数乱哄哄的国民党溃兵,把公路挤得水泄不通。汽车走不动了,急得司机不住地按喇叭。
  “你们搞错方向了,快调头往南走,前边是日本人!”溃兵在汽车周围大喊大叫。
  “没错,我们就是去打日本人的。”
  “咦!是八路,”一位见过世面的老兵惊讶地说,“日本人飞机大炮坦克厉害得很啦!你们有什么?大刀片,‘吹火筒’,真是找死哟!”
  “听说日本兵人人胸前挂个小佛像,刀枪不入,一个班能攻下一座县城,你们上去了就下不来啦!八路弟兄快掉头逃命吧!”
  “八路就是从前的老共,我明白了,准是上面故意让他们去送死!”
  ……
  杨成武的独立团原想乘汽车能早点赶到平型关,没料到溃兵塞道比步行快不了多少。更令人气愤的是公路两旁的田野里遍布溃兵遗弃的机枪、山炮和整箱整箱的子弹,几辆挨了日机轰炸的汽车翻倒在路沟里,仍在熊熊燃烧。
  徐海东的344旅尾随在独立团之后,他们是徒步跋涉,很快就与溃兵相遇了。聂荣臻骑在马上举起望远镜一看,溃兵多如蝗虫,望不到边。先头部队的队形很快就被冲乱了,北进和南退的两支军队搅在一起,又发生了独立团刚刚碰到的那一幕。
  聂荣臻怕士气受到影响,决定离开公路将部队带入绕向五台山的一条小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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