山岚晚晴
 山石嶙峋径中镶,岚飞云卷凝紫霜;晚舟无人归夜路,晴月如水挂西窗。 

2007-06-14 Thu

1、插队凡事——三夏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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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夏大忙季节,能把人累的找不着北,一点不夸张。我插队两年零三个月,从76年3月到78年6月,正赶上两个三夏。
天刚蒙蒙亮,大喇叭里就开始叫人下地了:“一队的全体劳力到窑北割麦子!一队的全体劳力到窑北割麦子!二队的……”闭着眼睛把衣服穿上,三夏的早晨很有些凉呢,不刷牙不洗脸不吃早饭,抱着镰刀揣着手,半睡半醒地往地里走。走到地头,天刚大亮,队长开始分配人员,三人一组,一拢地到头再回来,180丈,一个来回就是360丈,两里多地,割完吃饭。眼看着一眼望不到边的金色麦田,怎么也不觉得可爱,埋芒扎手,麦杆皮实,要是刚下过雨,还要踩两脚的烂泥。三人小组中,最强的男劳力打头,先割上一把麦子,分成两份,穗头对穗头打个结铺在地上,然后开始往前割,中间的一个人主要是割倒麦子堆放在一起,最后这个人是把余下的割倒,再打好麦个。三个人中,前后两个都有直腰的机会,唯独数中间的这个人最累,从头到尾就猫着腰,只有到了地头才能直起来。两拢地割完了往回走,去吃早饭,两个窝头一碗粥一块咸菜,填了肚皮再去割麦子,这一去可就不是两拢地了,日头不偏不倚地照在头顶上收工,回去吃午饭,一个“小枕头”(四个连着的馒头,形状象小孩的枕头)一碗菜汤,而后上床睡个觉。睡梦中被大喇叭中的号声叫醒,下午接着干,只干到日头偏西平了地平线,等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寝室已是掌灯时分。吃罢晚饭,两个窝头一碗粥一块咸菜,再去找磨镰刀的地方。由于麦子生长时间长,麦杆韧性大,镰刀不快的话,不但割不断麦子,还会把胳膊累的生疼。到此为止一天的工作才算结束,该是就寝的时候了,一头扎在床上,睡的象只死狗。这是麦收中的割麦子。
再说这打场。麦子被割倒上了场就要抓紧时间脱粒、扬场、晒干、入库,因为这个时候是雨季来临的时候,人员分成白班、夜班两拨,歇人不歇机器,这个阶段叫“龙口夺粮”。白班一般安排的是老年妇女,夜班则是年轻劳力。夜里打麦场上灯光昏暗,隆隆做响的机器象摇篮曲,催得人眼皮打架。一个人站在脱粒机前往里送麦个,另有几个人往脱粒机前倒运麦个,实在困的不行了,就悄悄地找一个又大又湿的麦个往脱粒机前一推,等机器前的那个人顺手把麦个塞到机器里以后,就听机器有气无力地哼唧两下没了动静,机器前人的一般是带班的,他去找电工换保险丝,我们则趁机躺在麦垛边睡上一小觉,等带班的回来再把我们喊醒。有一次一个知青上了麦垛,黑灯瞎火的没注意到他,我们在下面倒麦垛的时候,他从上面掉了下来,把我们吓了一跳,他睡得迷迷瞪瞪的,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。还有一次,夜里比较冷,我们顺手把麦子盖在身上,带班的回来找不着我们了,他也知道我们就在附近,于是他就在麦堆上来回来去的踩,被踩着的人尖叫着,我们赶紧从麦堆里钻出来,生怕被踩着。
就这样又脏又累的玩命一夜,白天也不能安安稳稳地睡个觉。不知道什么时候大喇叭一叫唤,你又得有新任务。这不刚从场院回来,土猴似的,脸洗了,换了件干爽的衣服,还没来的及躺到床上,眼见乌云翻滚,黑压压的罩住了天空,能听见远处轰隆轰隆的雷声。心里喊了一声,不好,觉要泡汤了!果然大喇叭传出了队长的声音,喊着我们的名字,要我们到马路上去收晾在那里的麦子。走吧,没二话!
麦收时节是任何人都不能休息的,副业停产,全部人员投入三夏第一线,就是学校都要放麦收假,老师们下地割麦子,孩子们拾麦穗,恨不能把每个人当十个人使,就连生病都没有权利。我们这有个知青,我们叫他:苦孩儿,他幼年丧母,继母待他不好,他极少请假回家,本来命就苦,破屋偏遭连阴雨,在这个时候又病了,发高烧。队长在大喇叭里喊他上工,有人为他请假,队长当时没说话,第二天接着喊,第三天又喊他跟车,这大忙季节苦孩儿他心里也明白,多一个人干活,就早一点让粮食归仓。他挣扎着上了工,和把式一起套好车,到地里装麦子往场院里运,可就在半路上他身子一歪从马车上掉了下来,把式没有发现后面跟车的不见了,赶着车继续往前走,他自己爬起来晃晃悠悠地走了回来。晚上知青们回来得知此事,劝他回家看病,这个时候请假十之八九是要碰钉子的,赶忙叫他给家写信求救,过了两天苦孩儿的父亲来把他接走了。及至麦收结束好长时间以后,我们才得知他得了肺结核,从此他再没有回来上工,一直到招工我们都没见到他。
一天晚上我们几个女生凑在一起,各自诉说着自己的苦,不知谁说了一声:“据说哭能解除疲劳,我们哭一哭吧”!于是有人开始低头垂泪,用手擦拭着眼角,也有人嘤嘤地哭泣,几个人想着自己从小生长在城里,哪里承受过如此繁重的劳动,又想着在爹妈跟前的种种好处,越哭越伤心,最后演变成了失声痛哭。哭声招来左临右舍的女生,忽忽拉拉十几个不问原由,进门就跟着一起哭。哭了一会,仿佛真的轻松了一些,于是破涕为笑,也为自己刚才的举动不好意思了。
好一个累人的三夏,78年5月底招工时正赶上在做三夏准备工作,我生平第一次面对现实做了逃兵,没有任何选择地报了名,只要不参加三夏,就是到城里扫大街我都认了!因为当时我的手由于过度劳累,只要手里握上农具,铁锹、镰刀或者薅刀什么的,指关节就伸不开,必须借助另一只手一个一个指头的掰开,我真怕这样下去我会变成残疾。


凤姐于 2007-06-14 09:30:52 发表在分类:陈年旧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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