娘子关——消逝的童年之梦(1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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上世纪七十年代中，因“战备”需要，父母所在单位整体搬迁到了山西娘子关地区，在那里我度过了童年时光。儿时记忆中长城脚下的娘子关村是个水的天堂，流量充沛、清澈甘甜的山泉由密如蜘网的石砌渠道流经全村家家户户。每每走入村里，果实磊磊的石榴树下、雕镂精致的石雕门楼前、古朴坚实的石头屋旁，处处水声四溢，水色灵秀，全无一般概念中山西干旱艰难的模样。因为水多，娘子关人极爱清洁，村中的洗衣渠边一天到晚都有洗涮不停的农妇；因为水大，娘子关人拥有了最清洁最长效的能源，于是村里几乎家家都拥有一座吱呀作响，终年不息的古老设施——水车磨房。娘子关的山郁郁葱葱，长满灌木青藤，娘子关人将青藤砍成段，放进水车磨盘，磨成金黄细碎的木粉，再经过挤条、切割、烘干，便做成了各式各样的卫生香、蚊香、供香。娘子关人最古老最独特的技艺——制香，因为水而世代延传。
儿时娘子关的印象太深刻了，以至三十多年来时常在梦中见到娘子关，听到哗哗喷涌的泉水声，闻到空气中清馨盈溢的木粉香。今年五一，终于约了一干人马，兴冲冲杀回阔别三十余年的娘子关。
走出日伪时期修建的娘子关车站候车楼，一路的喜悦和兴奋立刻被满眼的黑灰所笼罩，站前娘子关镇的街道旧貌依然，而路面上、台阶上、屋顶上……目光所到之处，几乎所有的地方都覆盖着一层黑色的煤灰，感觉连空气好像都是黑灰色的。
“面的”在坑洼不平的道路上颠簸，不时有重载的巨型货车喘息着从车旁经过，卷起一阵阵黑尘。和司机聊天中得知，近年来许多运煤车为节省高速路费而改道娘子关，这里已经成了运煤热线。
望着满眼的黑色，心中叹问，这还是我梦中的娘子关吗？！
路边山坡上现出娘子关城楼熟悉的身影，新砖齐整的城墙、彩绘鲜艳的城楼被花花绿绿的彩旗包裹一新，楼下巨幅广告牌前，几个身着制服的管理员神色漠然。
“来旅游的人多吗？”我问。
“也就是附近几个县的，没多少。”司机一脸不屑。
进入娘子关村，刚刚从广告牌上看到这里已被改名为“水上人家”。村里古老的石头房已寥寥无几，倒是几幢贴了白瓷砖的小楼分外刺目。水渠边依然有一些女人在洗衣，水声滔滔，泉水依旧，水中却零星漂浮着红红绿绿的塑料垃圾。
水车呢？梦中吱呀转动的古老的水车呢？木粉呢？怎么闻不到木粉的清香？
转遍全村，只在一户售门票的院落中见到已是观赏物的水车，而昔日家家户户磨木粉制香的景象已踪迹全无。
向落宿的房东大爷询问才得知，由于空气清新剂、灭蚊剂、电蚊香等现代化学制品的流行，传统手工制香的销路越来越小，许多人便去了煤矿、化工厂打工挣钱，娘子关的木粉加工制香业早在数年前就已没人干了。而这些年娘子关的泉水量又逐年下降，不磨木粉了，水车闲着没用，各家各户陆续便都拆了。
想着老爸一直念念不忘娘子关遍布河滩的盆景材料“上水石”，下午寻到河滩，却又傻了眼。河中一座巨大的橡胶坝拦腰截出一片设施现代的水上游乐园，水中零零散散飘着几只橡皮筏，水上宾馆铝合金门窗闪亮，白瓷砖墙透着俗气，而河滩早已湮没水下。
村中一户门前摆着数盆做好的盆景，要价惊人，一问才知，河滩里的“上水石”几年前就挖光了，许多是被用卡车成车成车地运走。
花30元门票，爬上了通体新装的娘子关城楼，眼前一道正在建筑的城墙笔直地向山顶延伸，十几个工人在忙着和灰砌砖。那不是长城特有的厚重宽大的城砖，倒是像最常见的盖房用的灰色方砖。工头见我扛着相机，好奇地过来聊天。原来这道城墙早已不存在，为吸引游客上山，才建的新墙。为修这娘子关长城，省里拨款上百万。而那座不伦不类的水上乐园竟也被列入了这长城修筑款的一项开支。
坐在城墙上，望着山下排成长龙的运煤车队，望着烟雾弥漫的娘子关镇，感伤童年之梦永逝不再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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长城一砖于 2004-11-20 02:48:57 发表在分类：家住长城边 中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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