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从冬走到春(5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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明亮的雪世界--郎木寺第二天
早上推开窗户,我和歇了不约而同地发出惊叹,因为外面已是白茫茫的雪世界!天色还没有明亮起来,山坡上的寺庙已经有灯光,隐约的诵经声,通过层层的白色屋顶传进我的耳朵。
昨日泥泞的小路洒满了白雪,有僧人在清扫,他的身影正好构成取景框中画龙点睛的因素。当我的相机还在三脚架上的时候,两个僧人从寺庙方向走来,他们给我的感觉与其他僧人不同,厚厚的紫红色袍子,使他们显得很魁梧,边沿露出里面的黄袍,背后是一条彩色的宽带子,威武的样子让我有些傻眼,忘记了给他们让路。这时,传来号角声,我看到穿着黄色僧袍的活佛缓缓走出殿堂,几个僧人手持不同的法物,列队护送他,其他僧人涌出殿来,站在高台上,红红的一片。歇了连忙取下脚架上的相机递给我,我奔跑过去。跑到台子下面,不知道活佛会走哪条路,怕成为不恭的闯入者,连忙驻足。活佛和他的队伍走下高台奔我这个方向而来,我有些不知所措,猛然看到左手小房子前有一个杂物堆,就猫身蹲在下面,赶巧的是,小房子是活佛的家。门前的雪已经扫净,地面上黄色粉末画着花纹,像翻卷的云彩也像层叠的莲花。黄伞下的活佛手拄着拐杖,看上去岁数已经很大,腰背已经弯曲,走路的速度很慢,但他脸色红润,目光炯炯,黄色的僧袍外面裸露着一只胳膊。见到他,我的心跳加快,蹲在那里不敢行动,只有手上不停按动快门,事后想起,我的相机还在手动档,忘记调回自动对焦。活佛走过画,走过门前水沟上面的木板,走入小院子。院子很小很小,房子也是矮矮的,不知道活佛屋子里面是什么样子的。一会儿,护送他的僧人出来了,最后出来的是两个孩子,一个孩子开始奔跑,双手展开僧袍,像一只红色的大鸟。
太阳躲在云层后面,漫射出晨光。跟在歇了身后爬上一座山坡,一只大黑狗突然跳出来,吓了我一大跳,虽然看见它被铁链拴着,我还是紧跑了几步,站在远处端详了几眼这只硕大的狗,它全身黑色长毛,看不清眼睛在哪里。山顶上有一片房舍,还有好几个用石块垒起的坟头。此时被阳光照耀的银装素裹小镇被我尽收眼底,两处的经堂以及舍利塔是这个小镇的灵魂。小镇背后的雪山白云缭绕,阳光打上去,它便拨开白云,露出真容,峻峭的山尖快乐地迎接着早上的阳光,此时的我,呼吸着凉爽的高原空气,只恨没有双翅,奔到离雪山更近的地方。歇了的120广角怎么也躲不开粉色的楼房,歇了很担忧,这样的毫无味道的建筑将毁了这片神圣的净土。而我们所在的山脚下,还有一座正在施工的水泥楼房。
云彩遮住了大部分天空,太阳走到云薄处,才能把光线射到大地,但这已经足够强烈,白雪把光反射到我的眼睛里,让我的眼睁不开。一个藏族姑娘赶着几头牦牛从山那边翻过来,每只黑色牦牛背上都驮着两个大口袋,口袋的褐色条纹正好打破白色山坡的单调。姑娘绿色绸褂,棕红的袍子,下端是五彩的花边,她的手里牵着一匹白马。这支队伍吸引了摄影者的目光,几个在对面山头拍照的摄影师扛上三脚架飞奔下山,抢占机位,只可惜牦牛受了惊吓,没有按照预定的路线下山,而是在舍利塔后面折向上方,摄影师们一片惋惜之声,“哎呀,往这边走,这边走就好啦!”“那是谁呀!跑我镜头里啦!”原来一位身着白色摄影背心的早已按耐不住,跑进了牦牛群。姑娘赶紧上山拦截自己的牦牛,还好,牦牛没有很快的速度,在一位老僧人的帮助下,都被赶到一个院落前,缰绳被压在大块石头下。姑娘赶牦牛的时候小心谨慎的样子,估计这黑黑的大块头发起脾气来是很可怕的。姑娘开始卸货,解下缰绳,抱起大布袋,迎面的我只能看到移动的大口袋和姑娘的袍子。一会儿,来了十多个游人,纷纷站在牦牛面前留影,一个女孩想抓住牦牛角让男朋友给拍照,藏族姑娘看到了,连忙摆手,然后把另外一只牦牛的缰绳递过去,意思是让她拿着绳子照吧。女孩子又有了新的想法,连比划再说地要翻身骑上牦牛,牦牛太高,她就退几步上了石碓,让藏族姑娘牵牛过去。看着牦牛鼻孔中喷出白气,鼻子前面的肉被粗大的缰绳牵拉得一扭一扭,我心怀不平,为什么欺负牦牛呢?
游客走远了,雪白的世界又恢复平静,歇了拂去枕木上厚厚的白雪,我俩坐下来休息。我端详面前的寺庙,欣赏着藏族人大胆而巧妙的建筑设计。构成寺庙的几种艳丽的颜色各自显示着个性,穿插在一起却很和谐。大块的桔黄和棕红,小面积的黑色,天蓝,恢宏的气质中并不失精雕细琢,棕红中罗列着金黄的圆,上面凸现着雕花,窗边的黄墙画上黑框,蓝色垂帘中再挂着白色的长布条。这些细节就像金属音乐中穿插的小旋律,很让我动心。两只红嘴鹰飞过来,停在盖着白雪的屋檐上,在我俩眼前,卿卿我我。
藏族人敬神的方式有很多,围着寺庙转,围着山转,围着玛尼堆转,转手上的经筒,转经廊里面的经筒,转经房里面的经筒。有的转经房有非常大的经筒,屋角处备有木头墩子,我见有人坐在上面,拨转那巨大的金色经筒。只要心诚,表面的方式并不重要。藏族人有一颗纯真快乐的心灵,他们在祈祷中也是快乐的。后来几天,在赶往成都的公路上,我见到几十人的磕头队伍,在白茫茫的雪世界排成一条长长五彩链。他们每个人都是一步一个长叩头,这情景让我吃惊也让我感动。当我们经过他们的队伍时,他们停下神圣的仪式,对我们的大巴挥手欢呼。很多时候,我不能理解外部的世界,不能了解其他的人,但他们时常感动着我,让我觉到这个世界的美好。
格尔底寺的僧人很刻苦,我们一天走过去几次,都见他们在做功课,念经,辨经,经堂周围的藏人也多,我们最喜欢去格尔底寺。我像藏人一样,趴在木栅栏外面,跪在地上侧耳倾听。虽然不懂,但却觉得藏语很好听,僧人的发音是浑厚的,带着独特的抑扬顿挫,我仿佛在听一首音乐,随着自己的心性阐述其中的含义。
经堂的前廊中间有一个白色的幡,正好垂在辩经僧人的头顶,他端坐在那里,面带微笑,时不时回上几句,多数时间是在倾听,站立的人则大声宣讲,加上跺脚和拍掌,有时候看他喜笑颜开,我想他一定是胜利了。前廊的两侧坐了几百位僧人,他们有自己固定的位置。僧人上课有课间休息,课间酥油茶,但都是在专人的监督下进行的,不能随便跑出来贪玩。
我的眼睛很多时候围绕着小僧人,红袍包裹着他们瘦小的身体,有的孩子袍子上补了补丁,那粗大的针脚是不是出自他们自己的小手?他们在我的眼里有相似的外貌,明亮的眼睛,红红的双颊,洁白的牙齿。栅栏外面的我,是自由散漫的凡人,坐在石阶上好奇地看他们,看他们从怀里掏出小木碗,接一碗师兄分发的酥油茶,喝完以后,再从怀里掏出一块布,把碗擦干净。
我们结识了罗藏香拉和丹芝东珠,他们和师傅住在一起,房间被他们收拾得很干净。罗藏香拉是聪明伶俐的孩子,藏语很好,他很骄傲地对我们说,“你们知道香拉吧?他是我的大师傅!”听上去香拉是很有名的。孩子们要打水做饭,我们问他给师傅做了什么,他说有牛肉羊肉,看他挺得高高的小胸脯,我心里偷偷笑,看来他什么都会做呢。
高原的太阳用它的炙热,烤化了小镇上的白雪,小镇又恢复昨日我们到达时的样子。水灵灵的下午和白雪皑皑的上午仿佛是两个季节,我开始羡慕藏民们穿着藏袍,脱下一支袖子多么凉爽。随着雪的融化,小河变得丰满了,奔腾得更加欢畅。一只黑色的重磅型母猪在河里泡了一下午,吧唧着大嘴,就像河水里有吃不完的美食。它背后的风车一直不紧不慢地旋转,风车后面,两个藏族大嫂在洗衣服,夕阳打亮了水面,银闪闪的。逆光的两个身影,不断变换着姿态,不一会儿便洗好了一件藏袍,两个人起身合力拧干衣服,再把衣服搭在木棍上,抬起,走过三块木板搭建的小桥,把藏袍再抖开,搭在阳光能打到的木栅栏上。
我们在郎木寺的第二天是情人节,也是婆婆的生日,于是,在小镇的首饰铺,歇了给我买了一只银镯子,我给婆婆选了一枚戒指,上面有一块蓝色松石,那是比我看到的高原天空还纯净的蓝。
本帖由 layla 于2005-03-09 23:04:22发表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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