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雁门.宁武.长城的风 作者:狄仁杰 2001/05/22发表于长城小站 去年国庆时,我们曾有过一次山西长城之旅。今年的“五一”,我们再次来到山西。下火车顺利地换上当地中巴,两小时后抵达代县雁门关。 雁门关与宁武关、偏头关合称“外三关”,素以“关山雄固,军事要冲”闻名于世。我来雁门,除了要领略这长城雄关的风采外,还因为几位古之名将:李牧、杨业和杨延昭父子,还有潘美。 “牧用赵卒,大破林胡。”李牧是战国时赵国的将领,他奉命镇守雁门关,“大破匈奴十余万骑”,使之十余年不敢犯赵之边地。秦军攻赵,或被李牧击败,或是被迫与其相持而寸步难行。可以说,赵国的社稷安危系之于李牧,李牧生而赵国存,李牧便是赵国的长城。然而昏庸的赵王迁却听信宠臣郭开诬陷李牧要谋反的谗言,暗地里派人捕杀了李牧。本来徒长城不足以自保,赵王此举更无异于自毁长城。敌人的反间计奏效,令赵国痛失栋梁。从此后再无人能抵挡住秦军的铁蹄,虎狼之师如入无人之境。赵王迁做了阶下囚,眼睁睁看着江山易主。李牧已亡不复生,赵王此刻纵有千般悔万般恨,也只能徒唤奈何了。 李白曾有诗叹李牧曰:“不见征戍儿,岂知关山苦?李牧今不在,边人饲豺虎。”这让我不禁想起宋之岳飞,明之于谦、袁崇焕。“精忠报国”虽只刺在岳飞的背上,可他们个个都把这四字铭记心中。他们的敌人虽非等闲之辈,在他们面前却都是一筹莫展。然而正当英雄们为国家浴血奋战的时候,庙堂之君和奸佞小人却从他们背后举起了屠刀,岳飞被害风波亭,于谦血洒菜市口,袁崇焕遭凌迟寸璨。呜呼!都知道修长城是如何的艰难,谁晓得毁长城是易如反掌啊 早先听评书、观剧,知道不少杨家将的故事。杨家一门忠烈,杨业、杨延昭父子都曾在雁门关戍边御敌,千秋功业人皆称颂。然而陈家谷口之战,不但牺牲了杨业,也让同样是国家功臣的潘美落下了骂名。 史载北宋雍熙年间,宋太宗为收复幽云十六州,分三路出兵大举攻辽。时为忠武军节度使的潘美为云、应路行营都部署,杨业是他的副手,蔚州刺史王侁等为护军。宋军所向披靡,连拔云、应、寰、朔四州,兵至桑乾河,眼看胜利在望。然而由于曹彬一路轻敌冒进作战失利,宋军最终反胜为败,被迫全线撤退,所收州县得而复失。潘美、杨业奉命护送四州百姓迁往内地。辽兵大至,杨业认为此时敌强我弱,适宜固守,不可轻出。但刚愎自用的王侁却执意要杨业“但趋雁门北川中,鼓行而往”,并无端怀疑杨业畏懦怯阵,且有异心。杨业素号“无敌”,岂是贪生怕死之辈,但此时他已没有别的选择,只能冒死一战,知其不可为而又不得不为。料到此去凶多吉少,杨业临行前哭着对潘美说:我本是太原降将,蒙主不杀,反授以兵权,自当为国尽忠。我不是怕死,我只是要等待战机。杨业并请求潘美等在陈家谷口埋伏以为后援,等他转战到此就以步兵夹击接应。杨业走后,王侁以为契丹败走,为抢功擅自领兵出击。后闻杨业战败,又慌忙退走,潘美也随王侁一同退去。杨业遭伏击兵败,苦战半日退到陈家谷口,本指望潘美能如约来救,哪料想宋军阵地空无一人,不禁“拊膺大恸”,随行将士皆愿效死。辽兵包围上来,杨业力战,重伤力尽被擒,所部无一生还,其中包括杨业的一个儿子杨延玉。杨业叹息自己被奸臣所害,兵败无颜偷生,在辽绝食三日而死。 这便是小说和戏曲中潘仁美陷害杨继业,致令公被困两狼山,碰死在李陵碑前的故事由来,可以看出两者之间有多大的差别。正史中的潘美,就是潘仁美的原型,他和杨业一样,是南征北战,为国家力下汗马功劳的虎将。但是陈家谷口之战,潘美的表现却不那么光彩。 第一:当王侁无端怀疑杨业的忠心时,潘美居然不致一辞。此时的他,究竟是一种什么心态?史载杨业镇守雁门关功勋卓著,引起其他边将的嫉妒,并曾上书给皇帝诽谤杨业。那么嫉妒杨业的人当中是否也有潘美?无声就等于默许,莫非他嘴上不说,心里对杨业也是和王侁一样的看法?或者是史书中有意无意地漏掉了潘美当时说过的话?无论如何,潘美的无言客观上对王侁是一种纵容,对杨业则非常不利。 第二:在杨业领兵出击之后,王侁不顾大局的一进一退,作为主帅的潘美竟然都不能有效地加以制止。潘美并非无能之辈,可为什么这时候却对自己的军队完全丧失了控制能力?莫非他才是畏懦怯阵?或者他真的是要陷害令公?杨业叹息自己遭奸臣陷害,这奸臣所指当然少不了王侁,但是其中也包括潘美吗? 公平地说,对于杨业之死,潘美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。他曾多次据杨业之功为已有,在杨业死后的受赐与勋衔上又是大做文章,因而后人贬斥潘美并非完全没有道理。但历史上的潘美毕竟是宋王朝的功臣,不象传说和戏曲中的潘仁美那样是一名十恶不赦的罪犯。史书中找不到潘美故意陷害杨业的确凿证据,他之所以成为遭人唾骂的奸臣,除了其本身确曾有过的龌龊之举外,大致还有以下原因: 第一:潘杨两家素来不和 杨业本是北汉将领,曾与潘美在晋阳之战中兵戎相见。后来虽然杨业归宋,和潘美共事宋主,但二人彼此各怀戒备之心。传说和戏曲中将潘杨不和归因于杨七郎在擂台上打死潘洪之子潘豹,但这只是传说而已。其实作为北汉降将,杨业从根本上就没有得到北宋朝廷的信任,这才是导致杨业败死和死后得不到国家应有的抚恤的根本原因。无论是否会有潘美的陷害,这种悲剧恐怕迟早也都要发生。 第二:著名文人的推动效应 史载,苏辙、欧阳修等人都与杨家有交往。杨业战死的消息传到内地时,苏辙等人曾为杨业打抱不平,并著文褒杨贬潘。杨家子弟杨宝臣逝世后,欧阳修为其撰写了墓志铭,极力颂扬杨家。故此在当时著名文人的笔下,已经基本形成了褒贬的指向,而这些人的观点,对社会的价值判断具有极大的影响力,从而基本定下了后来文艺作品中潘杨故事的基调。 第三:小说话本和戏曲等艺术形式的推动 文艺作品特别是戏曲小说需要矛盾和故事,需要正反两派典型人物的争斗。这种矛盾冲突越是与国家和民族矛盾联系在一起,就越具有感染力。岳飞的对立面秦桧乃一朝之相,杨业真正的对立面王侁的地位太低,显然不利于完成大矛盾、大冲突的戏剧架构。而潘美是西路军的主帅,有太师之衔,加之其子惟熙之女是宋真宗做太子时的宠妃,即后来被追封的章怀皇后,使潘美正好有了贵妃弄权之嫌。于是乎潘美就从次要责任者上升为主要责任者,指挥失误变成了有意陷害,潘美从前的功劳都被一笔勾销,潘杨之间原本就存在的不和演变成了忠臣抗战、奸佞卖国、贵妃弄权等一系列政治矛盾和斗争。一个个跌宕起伏的戏曲故事,就这样正式开锣演出了。 在传说和戏曲中,杨业用名“杨继业”,潘美用名“潘仁美”,这与其说是无意之失,不如说是作者们在斟酌这段历史时,无奈中有意的模糊。 第四:中国特定的历史文化条件 历史上,中国是一个经常遭受侵略的国家,以抗敌保国为内容的文艺作品特别受欢迎。人们在遭受动乱,向往安宁生活的同时,把最美最忠的形象寄托在抗击外侮的英雄们身上,把最丑最奸的形象归结于卖国投降者。传说与戏曲中杨继业之忠烈与潘仁美之奸佞,正是国人价值取向在舞台上的再现。 记得在电影《鸦片战争》中,琦善曾对林则徐说过几句话,大意是:你我虽然都做了失败者,可是我身败名裂,你却虽败犹荣。同样的,陈家谷口之战,身败名裂的是潘美,虽败犹荣者为杨业。社会心理的取向决定了有关潘杨作品的内容组成,历史真实被置于从属的地位,因而使得潘美之误流传千古,“冤”忍至今。而对杨业之死负有最直接责任,最该遭到谴责的王侁却很少被提及,这无论是对杨业,还是对潘美,都是显失公平的。 传说和戏曲中,杨继业的八个儿子有三人战死,一人被害,两人被俘,一人出家,只有六郎杨延昭能够始终坚持在前线抗辽,这在一定程度上反应了历史的真实。杨业死后,他的儿子们继承父业,继续抗辽,杨延昭是其中最为著名者。但根据史书,杨延昭在杨业的子女中排行第一,杨六郎实为杨大郎。他继杨业之后镇守三关,“智勇善战”、“号令严明”、“遇敌必身先,行阵克捷”,屡败辽兵。在边防二十余年,声威远扬,令辽兵闻风丧胆。按辽人的风俗,北斗七星中的第六颗专镇契丹,所以他们认为杨延昭就是那第六颗星,称其为“杨六郎”。后来的传说和戏曲当中以讹传讹,把杨延昭说成是令公第六子,他的几个弟弟反而成了他的兄长。有趣的是杨文广本是杨延昭的儿子,传说和戏曲中却降他一辈,成了杨延昭之孙。据说杨文广的妻子复姓慕容,“慕”与“穆”同音,久之就演化成了穆桂英,并让原本是夫与妻的两个人成了子与母。 历代曾在雁门一带戍边征战的名将中,论功劳以杨家将在人民群众中影响最为显赫,讲神奇则数李牧备受尊崇。如今的雁门关已非当年李牧和杨家将戍守过的雁门关,而是明洪武7年即公元1374年由吉安侯陆亨易地重建的,东北距旧关5公里。史载这里原本建有六郎庙和李牧祠,但是我们这次在雁门关下只见到了被部分修复的靖边寺即李牧祠。据说两者相较,李牧祠的建筑气魄要大于六郎庙。这大概是因为六郎庙过去多为民间祭,在老百姓心目中杨六郎从来就是人,而李牧祠历来属于官祭,李牧多半被划入了神的行列。其实无论是神是人,都是我心目中的英雄;无论是新关旧关,都是英雄的纪念碑。我在雁门关附近的山坡上洒下一瓶白酒,把它献给李牧,献给杨业、杨延昭,献给所有为国捐躯的先烈。 二. 离开阳方口,我们去了宁武关。史载宁武关建成于明成化3年,即公元1467年,素有“北屏大同,南扼太原,西应偏关,东援雁门”的战略作用。传说宁武由凤凰所变,故有凤凰城之称。三百多年前,这里曾经有过一场大战。 明崇祯17年,即公元1644年,已经东渡黄河,攻入山西的李自成为东进北京,兵分南北两路向驻晋明军发起进攻。李自领北路军为主力,出宁武关经大同趋京师。宁武关争夺战进行得相当惨烈,李自成与明三关总兵周遇吉激战数日,农民军前仆后继,以死伤一万余人的代价全歼明军,为夺取北京扫清了障碍。是役,周遇吉率部抗击农民军的猛烈进攻,城破后继续指挥巷战,虽重伤被俘仍是骂不绝口,最后殉国于乱箭之下,尸体被肢解。周妻刘氏素来勇健,率领几十名妇女拒守公廨,登上屋顶箭射农民军,最后全体牺牲在烈火之中。 清初著名学者,反清志士屈大均先生来太原时,曾有诗曰:“襟带河汾玉殿长,一朝弓剑委秋霜。将军死战哀宁武,帝子生泽恨晋阳。马首关山空落日,城中歌吹罢清高。悲风处处吹松柏,谁到并州不断肠。”诗中的“将军死战哀宁武”,即指周遇吉。 宁武关之战在中国传统戏曲里有所表现。例如京剧《宁武关》,演周遇吉和李自成对阵,周勇猛异常,李手下战将多不是他的对手,唯有李子洪基与他势均力敌。李洪基爱周之才,欲招降之,不想反被周所擒。当年,山西蒲剧须生泰斗盖天红的武戏即以《宁武关》为冠。此《宁武关》又名《别母乱箭》,行内称《大别母》,非前述之《宁武关》,现已失传多年,即便在当时能此剧者亦不为多。该剧表现周遇吉坚贞不降和在周母的率领下举家赴义的故事,周遇吉之母与岳飞之母、徐庶之母、张魁之母即灶王爷之母并列四大烈母。盖天红将周的英武气概,坚贞气节和慷慨悲壮的氛围演得十分精当到位,把周的英雄末路,无力回天的心境刻画的非常感人。通过繁难的武功技巧,将四方来箭全部接住,不使一根落地,把周死时的惨烈表现得淋漓尽致。 由于周遇吉的顽强抵抗,李自成曾一度准备撤回陕西,因遭部下的反对而作罢。明军一些将领也劝周遇吉改变策略不要一味硬拼,但被周拒绝。其实在当时的历史条件下,明王朝人心尽失,大势已去,以周遇吉之山西孤旅根本无法与李自成的几十万大军相抗衡。有评论说,周遇吉没有清醒的政治头脑和敏锐的判断力,不能认清农民起义的进步性,更不能顺应历史潮流,最终与自己的家庭以及四千名士卒一起做了朱明王朝的殉葬品,这是他个人的悲剧。然而做为一名出身下层,被从普通士卒提拔成为一省总兵的周遇吉来说,支持他信念的是最朴素的爱国忠君思想和军人战死沙场的责任感。甲申国变之年,当明军与李自成农民军一触即溃望风而降的时候,周遇吉特立独行的举动无论在当时还是在历史上均产生了深远影响。从这一点来说,周遇吉的行为还是值得肯定的。 记得当年,曾有一本描写李自成故事的连环画,那里面的周遇吉是一副畏缩逃跑,被农民军从背后射死的胆小鬼的丑态。然而读史之后,发现这并没有反映历史的真实。按说,周遇吉给农民军造成那么大的伤亡,农民军对他理应恨之入骨。然而耐人寻味的是,在北京城被攻破之后,李自成的军卒却在说:“如果每一镇的主将都象周总兵那样,我们如何能够到达这里?” 三. 此行山西,每每与大风相伴,真个是风餐露宿。 当我们背着沉重的行囊,在山顶上沿长城线行进的时候,猛然间一阵大风袭来,吹得人东摇西晃,站立不稳。看看脚下,谷深坡陡,若失足坠落恐怕就再也无法回见北京父老。这风似乎在有意和我们作对,明知人跋涉艰难,却还要雪上加霜。行进途中,我浑身是汗,感觉热不可当。好容易盼到休息,卸去背包,能够凉快一点,可风也如影随形,我连忙套上冲锋衣。辛苦行军了一天,个个都是灰头土脸,日暮时为找块避风的营地往往还要颇费周折。此刻,我痛恨这风。 可是在我们即将离开山区,转入城市腐败旅游线路的时候,同伴中有人说:“下了长城,就再也吹不到这风了。”听了这话,我忽觉有些不舍这长城的风。 记得在广武的时候,了解到抗战时日军曾到过此地,并对这一带的长城做了许多改造。经当地人指点,我们辨认出建在长城上的已经倒塌了的日军炮楼。还有一座敌楼,被日军改做了炮台,墙上开有两个内小外大呈扇形的炮口。懂军事的同伴判断,当年架设在这里的,应为75野炮或者75山炮。炮台旁边,还有日军兵营的遗址。炮台建在一座山顶上,其所处的位置,可以控制新旧广武两座城堡,炮的射程,把广武汉墓也包括在内。距此大约9公里的地方,便是明代的雁门关,可以隐约看到关楼屋顶的重檐。指南针显示,雁门关在这座敌楼的正东方。此时大约是下午4点,我们站在敌楼上,山风呼啸,随风而来的似有炮火硝烟。电话甘肃分队的同伴,正要进入墩煌莫高窟。一年前的同一时间,我也身处遥远的西部,我怀念那建在戈壁滩上的汉长城。 遥想当年,祖先们用血汗建立起这道防御工事,许多人为了保卫国家,永远地安息在了这里。有谁知道,这长城经历过多少次战火的洗礼?有谁会忘记,太阳旗曾在此耀武扬威?本为抵抗侵略的长城,却成了侵略者的堡垒,百姓们就在敌人的炮口和刺刀下生活。多少年过去,青山依旧,只不见了当年的戍边将士,鬼子也被赶出了中国。风还在不停地吹,风声里,长城的盔甲在片片剥落 |